清明,烟霏缭绕的群山

道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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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要在清明的这一天回乡下扫墓的，不过老姐说那一天请车不容易，所以我们就决定在清明的前一天回去。这之前，已打电话叫乡下六叔帮我们准备好拜祭所需的物品，不过因去年清明我没能回来，电话里六叔还不忘记揶揄我一番，最后说还好，还记得回来，再不回以后就不要回了。我只有无言而笑，六叔就这脾气，看似无求，其实他极重视你是否能回来这件事。恪守古老的慎终送远传统，家乡里的人，从来就这样。
　　
那天请的是一辆三棱越野车，有点旧，但还算好用。从那良入大勉的路，上次回去时非常难走，一路全是凹凸不平的乱泥突石，有越野车，就放心多了。一行五人，我、老姐、小妹、还有老姐的两个朋友，其中一个负责开车。上午十点左右从防城出发，先到东兴，再行国道至那良，然后是七公里左右的山路到大勉村，按时间，中午时分应能赶得上老家的那顿中午饭。
　　
清明遇雨，近些年来似不可多得，这个天下，已变得不太与传统相和，老天似也懒得按时节给雨了。不过这几天一直雨个不停的，只是今天一早，忽然就没了。出门无风雨，虽然不合于贵人之相，但却是便利了，故而甫一上路，大家就有说有笑的。
　　
路上人车都不多，多数人还是习惯于在清明的那一天才去扫墓。老家属边远地区，地多人少，虽然政府推行火葬多年，但土葬终究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故而清明扫祭先人，人们外出的方向是散乱的，不像在广州，全城的人都往银河公墓一个地方涌，而在这一方，丘陵地带中的每一个山包，都有能葬埋死人的地方。如此一来，清明时漫山遍野的燎烟熏天与爆竹喧沓，还有四处人家出来的合家老小，一路上满是啧啧私语，好多肩挑箩筐手持铲锄的扫墓人，游走于山涧田畔，有些是才去的，有些则已拜祭回来了。这景象，较之于街市城衢里的俗尚浇漓，则又另有一番不同。
　　
老父亲仙驾离世已有二年多了，2007年做“对年”时我还回来过，去年清明则没回，也有一年半时间没走这条路了。这一路上司机将车开得很平稳，不急也不缓，因时间还很宽裕。前几天的连续雨涝，路上还是湿濡带潮的，空气却异常地清新，沿途一旁密麻而高大的马尾松，条叶被雨水梳洗得清丽整齐，在微风中扶疏摇摆着；车行过，满目遍是的河沟盈水，田坡叠次，新秧绽芽，植被鲜绿，与不远处山障的青翠连成一色，所透出的那种莹泽幽娟的气息，十分养眼且让人心有休宁。不过，看风景时间不长，我便开始闭目养神，不是景色不够怡目，而是看着看着，心思跟着景色走得远了，便不再被眼前的碧青山水所流转，干脆就跟着思绪随缘而行。

在广州生活了近二十年，加上在外地读书工作的时间，其实我真正在家乡呆的时间并不太长，虽然满口的家乡土腔白话调始终无法去掉，但家乡里的一切，于我并不稔熟，至于老家那良大勉村，更是年愈不惑才第一次回去的。

那次送重病的父亲回大勉，用的是医院的救护车，父亲当时只能躺卧了，且意识已经略微模糊。我坐在前排，一路上听着父亲说着一些意思含糊的句子，妹妹和妹夫在后面偶尔答他一二句，也只是聊以让父亲知道有人在他旁边陪伴而已。沉重的心情压抑着一车的人，至于一路上行过了什么地方，是什么样的风景，则全没有留下印象，只是还记得在入大勉的颠簸山路中，一次强烈的晃动时父亲还出声笑了一下，我问父亲为什么事笑？他还能回答，说差点都要飞起来了。我们就陪着父亲，都笑了一下。

父亲可能并不明白，他这一次回老家，是最后一次，而且，永远也不会再出来了。按老家的传统，医院不能再医下去的，要抬回宗祠，人要死在祠堂，才能得合祖宗。这样的习俗，我开始也是不接受的，但看着父亲一天天的阴落下去，晚期深度扩散的肺癌，医院请过省城医学院的专家会诊后，已经表明不能再采取任何救治措施，家乡叔伯们，一再提醒我不能再拖了，要不就进不了宗祠的门。犹豫再三，我还是接受了，就让父亲回到家乡祠堂里，去渡过他最后的日子吧。

在老家陪父亲走完他最后的日子，还有后来办他的后事，以及按例守七七的几个月时间里，对父亲的离去，我没有流过一滴泪。在那期间里的日夜守护中，对于一个人由生命鲜活的状态一点点地变得散去灵魂的最后一丝神光，其过程，足以让人的内心深处点滴融入无尽的悲悯与伤痛，我时常对着慢慢已没有知觉的父亲念诵地藏经，希冀藉由父亲尚未了断的神识，能够摄受哪怕些许的菩萨慈悲加持之力，以期在迈过死神所设的那道门之时，得到一些自主，我相信有了这种自主，父亲终将得往天国，并无憾于这一世的人生。

老家大勉村是个革命老区，在过往那些国事蜩螗的漫长岁月里，那里曾发生过许多刀枪相向血流漂杵的惨烈斗争故事，也因此出了不少青史留迹的强人。不过这些历史旧事已经少为人知，也难以在如今的大勉村的风物人情中感觉到了，这里，仅仅就是一个处于十万大山深处的边远山村，有环绕四周的莽莽崇丘作屏，有穿流而过的涓涓碧水润泽，气候温清，土地丰饶，是一个可以怡养一方，生息天年的好地方而已。

到了大勉村，正是亲戚们准备开饭的时间，我们下得车来，一大群大人小孩比肩簇拥，大家直接奔饭桌就座。总是非常怀念山村里的食物啊！那怕就是简简单单的小白菜，也是清甜无比的，况且还是满满一桌的各种佳肴，呵呵，不能再说了。以家乡的通俗，无论是红白诸事，总是离不开大吃大喝，经由吃，所营建出的亲情氛围，确实不是其它方式能够做到的，就是这种历久无衰的法子，兼之那张饭桌，难道就是轮递传统的转盘？有点不可思议，却是大有道理的。

父亲的的坟地离村里并不太远，六叔、九叔、一叔领着我们，挑上祭品，一行人，鱼贯而行。一路上，闲话不多，对村里的亲人们来说，每年清明这一天，陪外地回来的亲人们上坟，差不多就是例行公事。不过，他们还是非常认真按我们的要求准备好全部所需物品，却也不执着于繁文缛礼，就是说，该做的尽量做到了，而不会备尽细节，周罗琐碎，一切都显得随其便利，不横生枝节。乡村人总是那样的率易疏朴，那是身处都市机巧的人难得一见的古拙本怀，我在家乡短期呆过，自然对此深有感触。

墓地一年没人打理，早已是丛莽横、草棘生，清明期间当地的玉桂树正是繁枝初盛之时，时值下午了，山间的湿雾还在缭绕不息，一路尽闻着桂枝之香，脚下潮叶遍地，各式野花也在这清明时节争相放绽，山间带湿的空气，总伴随着阵阵蛮藤野蔌所散发出的香气。种种景况，令人有点飘飘欲仙之感，以这样的心情在深山里拜祭先人，是不是别有一番情怀呢？后来我曾写过一首七绝，就是这一次清明扫墓之所感而得，可谓有诗为证了：松风杳寂清明雨，却望家山漱桂烟。天路迂疏云客返，闲花散澹遍缘仙。

yes168

好长 [M21] [M29]

yes168

楼主信佛的吧？看名字好像道士 [M20]

Visnu

写得不错 [M36]

Summer2

[M01]

林中雨

[M29] [M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