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凡空间

dengliang

14日，我在自家门口和伯父闲聊，这是我少有恬静舒适的时光，没有电话之烦人，没有俗务之劳心。

这时，父老兄弟都在忙着采摘青梅，今年价格不太好，每斤才三毛，最高时曾卖过每斤一块八毛。随之大面积种植，加上汕头潮州的果脯厂被怀疑不洁加工，北京等地曾全部下架处理，销路就开始下滑。潮汕果脯厂的青梅基本产自我家乡，青梅有着很强的生命力，纯朴的父老乡亲从不施化肥和农药，全靠天生天养。过了春节满山遍野尽是白色梅花，若是早晨，山间雾气慢慢升腾，梅花点缀其间，宛若仙境，煞是好看。落花后一串串青涩欲滴的梅子压弯了枝头，乡亲们闲暇时都在猜测着果子的价格，洋溢着多收三五斗的喜悦，没有想到增产不增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到深加工时，加入了色素和化工原料后，青梅开始误入歧途，沦落风尘，为人唾弃。谁之过矣？

伯父虽说没有英雄老矣，美女迟暮人生感慨，但近年开始就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他种有大片青梅，但自己已不会采摘了，去年中风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难免生出愁絮。他指着我开回的车说，能送他去镇上邮政局取工资吧。我二话没说，拉着伯父就走。我的伯父原本在一家国营厂当会计，小的时候因为嫌初中的学费太贵（据说是要几担谷子和柴火）就辍学了，凭着踏实肯干还当上了厂里会计，这是自学成才生动例子吧。那时大家生活困难，他对我也没有太多的关照。我出来做事后，每次回家都给他点小钱，数额不多，表表孝心而已。我时常想，老人家能陪我一年算一年，一月算一月；想想他毕竟是爸爸的兄弟，爷爷的儿子；血缘的纽带让我弥足珍惜，生命终将会老去，想想能留下就是彼此融洽的相处时光，求得良心的慰藉。

我在邮政局，看着伯父在表格上填空，颤抖写着自已大名。我第一次认真感觉到，我讲话的语速和语调竟然和他有几分相似，剪影里似乎也我看到我将老去影子。也许我将车子停在邮政局门口，工作人员看着我一声不响坐在凳子上，原本慢条斯理的节奏明显加快，讲话也婉转许多。我们何尝不是一辈子都在填表格，做选择题，都在打量着别人身份以及付出多少热情，真是哀民生之艰呀。

之后，我送伯父回到家里，就回去接舅舅去大姨家。路上我在想，我能为伯父和舅舅做的事也许就这些，如此微不足道。是愧疚，是无奈，还是欣慰，交杂一起我实在无法细细品味。

路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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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ngliang

14日中午，我如约到大舅妈家去接舅舅，下午2：00时，他们老早在门口等我，说着道别的话，我在一旁默默地装行李，同行的姨妈总是有说有笑，舅就显得有点哽咽，他也许能体会“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的深意。

车蜿蜒穿行在大姨妈的路上，马路只有三米宽，勉强容得下一部车，路边是条深不见底的山涧，怪石嶙峋，幽深安静得有点与世隔绝的景象。正是这个原因，早在清朝时有一总兵追要犯到这村，见无路可走，找不着犯人又急着回去复命，竟然杀死了不少无辜百姓，顿时血流成河，冤魂弥漫，总兵称此事为“淋浴教化”，简称沐窖，现村名叫上木村、下木村。血腥历史被轻易翻了过去，历史上死伤数字变得无足轻重，噩梦只留在《县志》里。

约每走小段路就有个大折弯，无法看清前面景物，一路都揿着喇叭，最怕拐弯抹角处冲出摩托车来，山村的摩托车几乎没有车牌、没有商标，司机也没有驾驶证，让我害怕，短短的十几公里，足足花了半个小时。

大姨早早站在门口等我们，她一如既往的消瘦，拉着弟弟和妹妹的手，只是一个劲地晃，重复着里面坐，里面坐的话茬儿。我不忍心看着失去联系多年兄弟姐妹重逢时场景，谁站在这里也无法释怀。大姨和大舅一样优秀，上学时成绩突出，我有幸从她写给马来西亚的信件里看到，大舅和大姨都写就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每封信几乎都讲大陆生活艰苦，需要帮忙的事情。但文采时而热情洋溢，时而晦涩凄婉，每篇皆为难得美文。我想“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侧重对灵感把握和赞美，没有扎实文学功底灵感就是空中楼阁。

妈妈上过小学，能听普通话能认汉字，却从没写信给马来西亚，想弟弟妹妹时偶尔叫我父亲代笔，然而没提过要经济帮助的事情。此次舅舅回家时说，我妈妈是最坚强最自信最本份的人，就是指这件事情。妈妈说起这事却相当坦然，外公外婆死得早，舅舅和姨妈也很辛苦，日子过得去就行了，怎敢想他们的经济帮助。

我停好车，在远远站着，其实我十几年没有到大姨家了，只清楚记得是上大学前那个暑假我和妈妈到过这里。大姨的家就在小学旁边，我表哥就是老师，大姨站在自家门口吆喝表哥回来接待我们。

表哥年近四十，排行老三，有点发胖，头发长没打理，黑白各半，年轻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帅哥，而今他一边泡茶一边抽着水烟，显得有点疲惫。水烟就是一根竹筒子，筒子底端装着水，边上装上烟斗，口对着筒子顶部猛吸，香烟经竹筒子的水过滤后，咕噜咕噜作响，再对着筒子猛吹，烟灰就从烟斗里散落，一点一吸一吹如此往复非常娴熟，对比纸烟听说没有那么呛人，且快过烟瘾。很多农民进城后，小孩随迁城里读书，诺大的学校只有三十多个学生，以往朗朗书声再难听见，老师教学热情减弱，学生成绩如何就无所谓了。表哥自然而然做起了小买卖，打发着业余时间。这就是报纸杂志难以见到乡村教育现状。

叫声大姨后，我静静站着，静静听着大姨对我的批评，怎么不来探我呀，连打电话都没有时间呀。我这些年在外地艰苦谋生，荒疏的岂止是亲友的联系，常常回到家已是更深漏尽。我与同学交流时，这种感觉尤为沉重，彼此间没有交往和问候，谁都没有过错，谁都不用埋怨谁，时间总被生活的琐事挤兑了，剩下了心头对亲友无尽思念。

[本帖由dengliang修改于2009-05-23 20:37:44]

dengliang

15日晨,我接到县委供职同学电话，相约去边陲镇看望当镇长的同学，我欣然允诺。当我进入县委时有点忐忑，就怕门卫拦车问话。县委于我而言有相当严重的陌生，早年看县委大楼陡生敬畏，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况且是县衙。它座落下五虎山脚，地势处在县城高位，在那俯瞰县城景物尽收眼底。县城也许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是被誉为“客家地区的香格里拉”的一方净土，街道干净井然，四平八稳依次排开，隐约象京城横平竖直的布局，这里人们安静舒缓节奏里生活着。

到了大院接上同学就奔向边陲小镇，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关时事，只关乡情，正如鲁迅所说：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他的美丽,说出他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没有言辞了。我们在镇长陪同下，到了千亩梯田抓拍清明过后的田间景象。

千亩的数量绝不为过，我们站在山顶往下看，梯田依着山势逐级而造，蔚为壮观。因为不能机械化耕种，仍然保留着远古牛拉犁耙式耕种，种的是杂交良种水稻，远古和现代就在田陇上亲密无间对话。

这里的气势磅礴人造梯田和连绵起伏青黛远山，每到秋天景色更加迷人，沉甸甸金灿灿的稻谷，沿着梯田，农民一层一层垒起了收获的喜悦，观光者被铺天盖地的金黄色折服沉醉。难怪这里被广东摄影家协会定点为摄影基地，每年吸引不少港澳、广州等地摄影家来采风。

县委的同学是新闻秘书，摄影是工作内容之一，我却无所事事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纳凉，毫无顾虑地脱下衣服。比起女明星那种“欲抱琵琶半遮面”刻意的脱，我脱得就彻底舒服，根本不怕露出酥胸和美背被娱记（香港称狗仔队）抓个正着，于是我非常得意地笑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得意，就是异常开心以至放浪形骸的境界，渐渐“得意”才变了味道，有点偏离本意。

午饭非常隆重，就差舔饭碗、吮手指了，这不，谁叫我同学是镇人民的政府的镇长呢。酒足饭饱，道别同学，带着无比的满足我迳自去接舅舅。

coo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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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ngliang

15日下午3：00时，舅舅来到我家。在离家十分钟时，我打电话给妈妈（舅舅称二姐）在路口等，舅舅下车拉着妈妈的手，在兄弟姐妹中，这个舅舅和我妈妈最相似，所以一下子就认出了。妈和两个妹妹从未谋面，印象中只是名字而已，舅舅忙着介绍妹妹，以便妈妈对上号。妈妈一手拉一个姨说：“你象妈妈，你象大姐”。

我家在中国版图里没法显示，在谷歌地球里也没标示，而在汽车导航却明白显示地名，这让我惊讶不已。房屋依着小山谷里而建，背靠连绵群山，东接福建省，南连潮州市，是离县城最远山村之一。我县曾属潮州府，韩愈被贬为潮州剌史时管辖着这里，有《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为证：“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为纪念他的丰功伟绩，将那里河称为韩江，而流经我家门口的小河是韩江的支流。

村庄住着三百多人，我家紧靠山边，是当地典型瓦房民居，虽说一百平方米，有三房一厅一厨一过廊。天井很大，按现在说法是实用面积不大，公摊面积很多，幸好当时不是以此来计算房价，要不亏大了。入夜，山风从天井入屋，白天闷热很快降温，城市总在强调保持室内通风，预防猪流感、禽流感及非典等疾病，山村就不存在这种问题。虽不及“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那般凄清，但气候的确潮湿，春夏雨季又怕山体滑波，每次回家前都要叮嘱父母先晾晒被褥，免得我在城里落下鼻炎再次发威。

我对妈说，晚饭就交给姐姐和姐夫，你啥事都别做，陪陪舅舅姨妈说话。妈妈终于放下手头事情和舅舅姨妈讲话，拉着她妹的手有说有笑，没出现电视里久别重逢时痛哭涕零画面。舅舅各人将全家福递给二姐，逐个介绍着相片里的子女。

妈对舅说：“小时候在马来西亚家里常可见蟒蛇吃鸡；那里经常下雨，妈妈就用硕大水缸接屋檐水，放下明矾沉淀杂物饮用；爸爸有肺病，常吃鸡刚下的蛋，据说可治病补气。”

“弟回到中国后，天天吵着要回马来西亚，爸爸没有办法只有带弟出去。原本想带我出去的，因为妈妈脾气不好常打我，我自愿留在中国。”

“我结婚时，爸爸给我一对铁皮水桶一个皮箱，至今仍完好无损，有次大姐要趁我不在家拿走水桶，我追了老远才拿回来。”

逝去岁月在妈妈讲述片断中复原，而我爸爸唯恐不周详不断在旁播话，原本是妈妈担纲主演，后来变成了联合主演。舅舅一边仔细听着一边说道，回到家两天了，走走看看明白了不少很多事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本帖由dengliang修改于2009-05-26 14:49:05]

dengliang

晚饭是接待舅舅的重头戏。为了这餐饭，妈妈两宿没有睡好，吩咐我姐东市买菜西市买肉，就怕不丰盛，忽然想起某个细节又拿电话指示一番。所有的准备工作今天早上就绪了，舅舅到家不久，姐夫就开始掌勺上演了，水平当然不及大舅妈家里，表哥是开小餐馆的，姐夫却是业余爱好者。

白切番鸭这道菜是必须有的，以前出国俗语叫“过番”，称华侨为“番客”。是漂洋过海乘船而去，耗时长，如果生病得不到救治，死后就抛尸大海，当年常说某人出国后杳无音信，有些是死在海上，有些生活艰难不敢回“唐山”。鸭子擅长游泳，这道菜取其一帆风顺平安无事之意。

大鱼大肉是我们中国待客之道，它象征着富足丰收、热情好客。艰苦年代很少吃肉，但只要有客自远方来就会大摆荤菜，当然各地的做法不同，也许这是农业文明使然。舅舅吃得很少，每样菜都尝到，连称好吃，应该不是客气话。吃不完的菜，妈妈招呼了邻居亲友，目标是全部吃完。相反，我小时候有好菜都等到第二餐吃，因为我祖上不象阿Q那样曾经阔过，现在家里人少，父母消化不了这么多东西。

饭后，妈对我说：“现在可安心了，舅舅一路平安到家了，晚饭也吃了（因为妈总愁做不好饭菜招待舅）。”我们在门口喝茶，晚风习习吹拂着，甚是惬意。山村傍晚很安静，这次金融危机影响不大，没有大量农民工返乡就业情况，村里基本是老人小孩，留守的老人卷着裤脚，穿着拖鞋或牵牛，或扛锄，或肩挑青梅结束一天劳作回家了。路过我家门口一边问候舅舅，一边和我聊天。村里人不知道我在外面干什么的营生，逢年过节，常有公家人模样的朋友来探望我时，顺便分些好烟给他们，正是这原因，都觉得我过得不赖，事实并非如此。

天色渐晚，家里接待条件有限，我驱车带着舅舅回到县城住宿，一切事宜都有人在张罗好了，到了县城可美美睡个好觉。妈妈知道，我在城里只上下班时开车，从未全面地、系统地、大规模、长时间地开车，肯定很累，一再叮嘱小心驾驶。

当任何技能变成一种职业就成了受累的事情，如一个人写作爱好成为职业作家，当喜欢开车成为专业司机，当平常吃饭成为日常接待工作，其中苦涩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因此，人要豁达大度就得经常换位思考。

[本帖由dengliang修改于2009-05-26 14:58:22]

路纯

很真实 [M29]

乌龟

继续支持原创

jinpin

看一下

dengliang

16日，舅舅在其堂兄陪同下回到外公出生地，老屋居民都搬走了，只剩下空屋子，照壁塌陷了，为防止主体结构继续塌方，用了几条粗大木条支撑着，多年没有人住，结了不少蜘蛛网，小院子长满不知名的草，舅舅就站在外公出生屋子和以前住过屋子照相.舅舅花白的头发衬着行将倒塌的老屋，结茧的大手扶着窗棂，不知时光是如何从指缝时逃走，目光里分不出喜和忧，毕竟是六十年重回故乡，出去时懵懂无知小孩，回来已是人近黄昏。

这也是妈妈住的地方，妈却很少回来过，当年受的待遇让她终生难以释怀，大舅和大姨成家早，离开家乡。堂兄明摆着欺侮同一爷爷的妹妹，晚上锁着门，不让妈回家，不让搭餐，咆哮着质问妈为什么这么大人还有书念，让她自个生活，好在外公每月寄了生活费回来，勉强支撑着。

出嫁后，娘家人根本不理妈妈，妈妈生我大哥时，堂舅受外公委托看妈妈（尽管心里不情愿），竟然将外公送给妈妈的背带撕成两半，一半留给他自己儿子做衣裳，一半送给妈妈当贺礼。也许我大哥厌倦尘世，也许预兆不好，没有多久就离开妈妈去天堂了，因为那里没有欺侮。我结婚时，按礼要请堂舅来参加婚礼，妈妈对我说不用了，讲得淡然，实则心凉。

舅舅邀妈妈回故乡着老屋时，妈妈说不能陪他去了。妈妈没有说明原因，也许早就不想说，所以舅舅无从知道这些陈年旧事对妈妈的伤害。

妈妈只好在镇里饭店等舅共进午餐了。

投资GG

人就是这样 [M11]

杨杨

引用作者 乌龟 于 2009-5-27发表的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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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ngliang

[M29] 六一,快乐! [M44]

lilinana

常回家看看真好,我也想我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