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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三
最近我也想剃光头，在犹豫。问老公，答复说"随便"。后来我强调"真的哦"。毕竟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秃瓢总还是应该打个招呼的，免得吓着谁。"敢剃就杀了你"，这象是最后通牒。
最近一年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改变，以至于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说我发胖了，因为我整天躺在床上看书，也不走动，常常一个星期都未必下楼一趟，只是呆在家里。并且很久也不再买衣服了，因为我总是穿睡衣，要么就是以往的休闲服，因为对外的交际活动基本上取消了。最后就是连梳洗头发都觉得是多余。其实说到底，剃发也是一种生活情趣的改变，或者是一种潜意识的延伸？比如精神上的改变，想以光头发型这种极端的方式与过去的生活说再见？
不知道。
去年我从外企辞职的时候心里依然没有底。那时候我的实际上工资等已经够得上一个北京市的所谓中产阶级的收入，不高也不低。知道我要走，公司人力资源部还极力挽留，并且很慷慨地提出让我自己提加工资的数额，但我还是很坚决地主动加入了"下岗女工"的大军。其实当时也是因为有个契机促使我这么做的，因为公司要搬家。
当时并不是特别明白以后要干什么，但是我明白一条，我不愿意做一种可以看到退休的工作，那不是个我可以交付一生的工作。假如是为了糊口我就应该留在那里，假如是为了生命考虑我一天都不要在那里多停留，我不喜欢那份工作，尽管人际什么的都挺好，上下级都对我也都很客气，对于一个需要工作的中年妇女那是个再好不过的岗位了。
老公是第一个出来反对我的人，因为自从我在那里工作之后，我都可以自豪地说是我一个人在养家，因而作为公务员的老公从来不为经济发愁，他的同事很羡慕他有一个可以养家的老婆。一旦我离开这个工作，后方不稳，儿子上学还需要钱呢，所以他有意见。考虑再三，我认为我再也无法忍受一份跟我兴趣完全无关的工作，我天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着精神上的分裂------我当时的兴趣在网络上，在读书和写作上，但却不得不整天面对客人、面对办公室政治与上下级关系的协调上。我是个希望敬业的人，做不到敬业这本身就使我极其痛苦，并且经常在办公室看书以及上网使我在几个下属面前也觉得惭愧难忍。再说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我已经没有时间继续为别人生活了，我得考虑我自己，在基本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决心要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生存一回。
没有工作后的日子其实是很难适应的。我先是准备自己做点什么商业维持生计，然后再去满足自己的什么兴趣。但是最后还是准备彻底放弃商业维持生计之类的说法，让自己背水一战，或者说让自己彻底离开商业，无论以后做什么都要躲开商业------根本我不擅长这个。总之心里还是打鼓了一段时间，有些彷徨与矛盾。
FD是一个契机，所有的北京人都被拦在家里休息隔离。我心理很平衡，大家都一样了，没工作和不工作的起码在表面上看是一样了，我就开始老老实实在家里圈养。这一呆就是半年，如今我已经习惯于天天在家里呆着了，再出去上班或者什么的我可能已经不太习惯了。
我发现呆在家里的这几个月我完成了几个转变，并且真正体验到时间充分让自己调配后的快乐与充实。我没有一点少妇在家的埋怨和寂寞，我倒是希望天天都没有人打搅我才好呢。以前在班上看书都是零星的，写作也是断续的，常常看我那个阶段的文字发现上下文有联系不上的，都是因为上班的不便引起的，因为我需要随时去处理工作上的事务。现在一切都不同了，真的很高兴。另外，网络生活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即便我不出门，其实通过网络我与外界还是保持着新鲜活跃的联系，这使我的生活不会有一点隔绝沉闷感。
但并非所有的人对我的状况感到高兴。首先是我老公，前面说过了，他知道我们家"国库空虚"，但我也说了"我没有让你养我，你就不应该逼我去工作，况且我养家养了6年，现在轮也轮到你养我了"。我们俩向来收入分开，各管各人帐，所以他不知道我还有点小积蓄，够我在家游手好闲两年没有问题，假如到生活水平低的地方生活十年八年也没有问题。偶尔为这个事我们俩还在朋友出席的餐桌上斗嘴，急了我就说："同志们，急征一位可以养得起妻子的中年男子，一旦有消息请与俺联系。别的条件没有，只是要他能够忍受老婆爱读书、写字、上网的恶习即可"。说得一席人大笑不止，老公因此却与我结仇大了，很长时间因为我的不工作引起的生活不规律而给我脸色看。
再说老家的娘亲。本来我不想跟父母说我开始在家"好逸恶劳"的"资产阶级"生活，结果时间长了还是跑了风，哪天就从电话里听老母说她心脏病或者"神经病"犯了，已经好几天了，我一问原因竟然是我的"下岗问题"。她担心以后谁养活我啊，我已经这么老了，哪个单位还要我啊，另外好好的有工作的人怎么突然就没有工作了呢。总之杞人忧天一大堆。为此我还不得不买药回家看她老人家去。同时也给他们讲好处：你看我现在多自由，想回来看你们就回来了，假如有工作还不得三五年回来看你们一回。就这也不成，还是过几天就问：还没有工作呢？
老母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我和她一样曾经担心过，只是程度没那么深。但我却不想跟他们解释我的道理------她听得懂吗？其实这是个既简单又挺复杂的问题。
我具体担心过的问题是，我一直属于那号体弱多病之人，一旦我出了大事真的是个麻烦。我那点存款可不够在北京看个大病的。
后来我想通了，这世界总是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就要做一回"胆大的"。最后还发现这是个观念问题。一旦我胆大了，就什么疑虑都不存在了，哪儿都舒坦了。
中国人一直被户口所累，实际上也就是被工作所累，似乎人不工作就不正常了，人不工作就不能生活了，即便有条件不工作也得摆个架势以证明你是可以工作的。人被异化了，成为工作狂和工作动物。我妈就是这种人。我原本是个农民，是上大学工作才使我获得了换户口的机会，我母亲就直接崇拜起工作来了。其实这个工作不是真正的工作，中国人概念中的工作是有个可以让你吃一辈子的单位，这才是重心，你生老病死都有人管，成为公家人这家人才能放心。应该说这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不能为这道理继续挥霍我的生命了，我要放飞，给生命以自由，或者说给生命创造最大的自由，让自己从紧绷的集体社会上脱轨。我知道这有代价，并且还有风险。
昨天我在想，古代人没有工作、没有福利、没有单位都怎么生活了？100年前绝大多数中国人恐怕还没有这些概念呢，怎么突然都这么"现代"起来了呢？这是一种假现代，既是现代社会的福利观，同时又夹杂着中国人被以往扭曲户籍制吓怕了的体现。
生病怎么办？小病当然没有问题。大病尤其是不治之症怎么办？后来扑哧乐了，不治之症不办，死呗。反正我也不怕死，只是拒绝苟延残喘而已。即便有条件治有些太痛苦的治疗我想我都有可能选择尽快结束生命而不是选择疼痛的治疗。人总是要死的。并且难道那种突然在睡梦中就升天的好事就不会降临到我的头上吗？即便按照概率也应该有我的一份，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未来不确定的担心去搭上我一条生命的自由呢。设想一下，假如为了这个临终福利而始终呆在一个我不喜欢的工作岗位到最后一口气，而最终我却是在瞬间而亡的，比如车祸，比如突发心脏病，那我不是亏大发了。倒过来说，一生的工作只是为了老年考虑，这种活法太不值得，起码我要摈弃。
说到底，我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有我可以夸夸其谈多元选择问题。我生活还算宽裕。但我也发现，周围人们的生活可能太缺乏自由空间意识，中国长期的户口捆绑工作使人们过分紧张于有一份固定的工作了，以至于多数人不自觉地成为毫无理性的"工作迷"，忘记了生活与生命本身的意义，快乐与情趣都统统被排斥在生活之外，所有人成为"为工作而工作"的乏味奴隶，甚至为了工作而放弃理想、放弃追求。我觉得这是很悲哀的。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提倡人们停下工作的脚步，为自己曾经有过的梦想留下发展的缝隙。
当然我不排斥有序的工作。甚至我常说，很羡慕并崇敬那些真心喜欢并投入在乏味工作之中的人们，尤其是商人与公务员，这是两种我最不喜欢的工作，但是许多人却在其中津津有味，我希望有一部分人真正为钱着迷，也希望看到很多敬业而严肃的"官迷"。这些人才是这个社会能够发展下去的主要框架性栋梁，假如没有他们这个社会将是一个多么苍白而散漫的社会。假如全社会都象苏三一样，我估计这个社会将是一团糟的社会。我确实常常认为我是对这个社会最无用的一种人。
不过，我也可以说我是有工作的人。我天天读书、写字就是一种工作，但这不是一般中国人承认的工作而已。并且我忙得很，常常"工作"到深更半夜。只是我老公和我母亲不把这个work看作工作而已。不过这确实不算是一份职业，起码一个人靠码字养活自己和家人很难，但我还是愿意这么游手好闲一段时间，至于"以后怎么办"，这正是我要说的，转变一下你的概念这就不是问题：今天有酒今朝醉，别过分为明天操心。计划太长远细密的人无法做任何事情，甚至连享受生命本身都做不到。当然，你得"心狠"，假如顺从老公与老母的感受，你还是回单位去吧。
我怎么越说越觉得我这生活不是我一个人的简单生活问题，其实这可能是我们这个社会转型时期的一个典型，无论是思维方式还是生活方式，都是。放10年前20年前，都不可能有我这样的人和事，那时人人奔着"工作"去。
尊编辑命去王府井书店看看我的书发行怎么样了，然后顺便到下面人来人往的东方广场小吃区要了饮品坐着。就那么慵懒地发呆，听着舒缓的音乐，想想这一辈子似乎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歇息过，有一种叫惬意的东西渐渐从我的脑子中升起。成长、学习、考试、工作、结婚、生孩子，抚养他成人，真累啊，曾经恐惧地想这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能够找回自己，就在这个歇脚的餐厅里我意识到我可能正在所谓"找回自己"的道路里。不再怀疑很多人听我"就是不工作"后的恭维是一种讽刺。
不工作（没有单位）可能是幸福的，也可以是幸福的。
那份对社会巨大惯性的排斥让人愉悦，对生命的洒脱又让人有一种回归自然的微妙。很多世俗的东西似乎跟着这个过程被剥离掉了,头发是否剃掉只是个外在的象征,意义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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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3-10-13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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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0-13 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