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阳台

石头

我家的阳台


刚出生的时候，记忆里一家人住在一间狭小的小平房里。后来小平房变成了幼儿园，一家人也搬到另外一边的三间瓦房：卧室、饭厅、厨房各一间。因为是平房，是没有阳台的。我们住的地方是个小山丘，山上长满松树，山脚是个风景宜人的大湖。这山，这湖就是我童年的所有世界。山上有无尽的玩乐，爬山、采果子、抓青蛙、摘蘑菇、吃有酸甜味的叶子和根、夏天的时候就在湖里抓鱼、游泳。。。。。。。有时候我会依在饭厅的竹窗前望着不远处的北岭山痴痴的想：这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等我长大后一定要爬上山上看看山外的世界！当时我所能看到的仅是窗外母亲一手开垦出来的大片菜田。可惜时至今日都一直没能爬上这山顶。童年的日子是最快乐的，随着三中全会的召开，为保护风景区，父母单位要搬到城区，于是父母在城里分到一套两室一厅，我们的家也就开始有了阳台。搬家的时候很兴奋，终于可以做城里人了。现在回头一看，原来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时光，却是在此地，青山绿水、无忧无虑、父母年轻意气的桃园生活。时日似风飞，一去不返的光阴，没留下任何痕迹，当年的平房和菜田现已盖满了别墅，只有满山的松涛仿佛还隐约听到儿时的嬉戏声。

母亲是个传统的客家人，城里没有地方可以种菜，就把阳台划了一半地方来养鸡，餐后用米饭混糠喂鸡是我每天的日常家务，鸡棚的上面放满了木材，用来生火的。阳台的另一半种了些花。我喜欢种一种叫午时花的植物，这植物很容易种的，在路边截一段回来插在花盆里就生了，夏天中午烈日当空的时候我就会跑去阳台看着朵朵盛开的小花。有一次在外面拣了只小花猫回来，是的，非常喜欢猫，即使是现在的老婆我也觉得有点猫的味道，那么的使人爱怜。这只猫大约只有两三个月，有一天放学回来发现小猫不见了，于是到处去找，后来在阳台对着的地下发现了这只可怜的小猫。从三楼的阳台摔下来居然还活着，但是七孔流血和液体，惨不忍睹。当时伤心极了，轻轻地把猫抱回家，用父亲自己裁缝做衣剪下的剩布盖着。可是小猫从此不吃东西，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心情也一天一天的沉重，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猫。过了七天后小猫开始可以慢慢地爬起来，我也把每餐最爱吃的东西留下一点给小猫。都说猫有九条命原来是真的。小猫复原后天天陪着它玩，我都忘记当时是怎样读书的，只记得和猫玩乐的情景。后来小猫长大了，也就不见了，这次无论我如何到处寻找却不再发现它的影踪，可能它去找它的伴侣去了，毕竟它也需要寻找属于它自己的爱，建立属于它自己的窝（我只能这样的安慰自己）。以后每次见到猫我都会想起曾经陪伴过我的这只小猫。

住了几年后在这阳台外开始时不时飘来些香港的流行音乐，最先听到的是许冠杰的半斤八两，但此时我对这种歌还不是很喜欢。后来大街小街都在传唱谭咏麟的爱情陷阱，我也就加入到这行列。有一次独自在家大唱爱到发烧时给碰巧回家的父亲听到狠批了一顿，当时我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快活了这么多年，学习一直都不是很用功，虽然没有学坏（当时对坏孩子流行的叫法称为阿飞），但也没有很优秀的学习成绩。就这样熬到高一的时候，班主任看不过眼，把父亲叫到学校狠狠的教育了我父子俩一番。从未受过如此的刺激，于是横下一条心，那段时间常常温习到深夜。家里的书桌是紧挨着阳台的。阳台外的人家都早已进入梦乡，四周万籁俱静，黑幕紧紧地笼罩着孤单的身影，整个世界好象都已停顿下来似的，只有父亲特意买的金鱼台灯发出的光线静静地陪着我。很奇怪，越是到这时思绪越活跃，学习的效率越高，学习的兴趣也越浓厚。后来成绩慢慢的好转，也掌握了一些学习方法，我的睡眠时间也就恢复了正常，无须熬夜了。到现在，对深夜还是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每次熬夜都会回想起那阳台边台灯旁孤单的身影，深夜的孤独寂静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出来读大学后不到一年，父母说他们也将搬到这个繁华的都市—广州。于是头一年的学习一结束，就从学校坐上公车跑了约二十公里路。背着一大包的书拿着父母写下的地址开始找我在这都市里的第一个家。开始时我充满信心，毕竟以为拿着地址找地方不会很难，结果我在一栋楼的附近找来找去找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找到，觉得背上的书越来越沉了，又累又渴又想家。怎么会找不到？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最后我无意中往那一栋楼的里面那个楼梯走去一看，才发现这都市的门牌是一个楼梯一个号，而不象故乡那样一栋楼一个号的。马上二话没说跑上楼梯，回到家的感觉就是好。

这个家外有个长长的阴暗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就是我的家。家里有个向南的阳台，阳台对面还有一栋同样的楼。两栋的下面的裙楼是商店和货仓。这阳台乏善可陈，主要的作用是扔垃圾。两栋楼的居民都在阳台往货仓顶扔生活垃圾，而每天都会有人上货仓顶清理垃圾。

大学将近结束的时候，迎来了崭新的一个家，客厅和我的睡房各有一个阳台。后来嫌睡房有点儿小，而且当时也很流行将阳台打通，于是忙乎了一阵子后阳台成为睡房的一部分，从此见证着我生活中重要的一段：谈恋爱、结婚、育儿，也让我对这城市有了更深的体会。阳台的下面是一条热闹的街道，母亲在我还没住进来的时候已经跟我说这房子有点儿吵，等住进去后一开始还真是不习惯。每天晚上时儿呼啸而过轰轰的汽车或摩托声，一大早楼下公车站中巴的拉客声及公车那怪怪的电子报站声，都让人没法睡个安稳觉。住的时间长久了，阳台下这城市灰暗的一面也渐渐的显露。白天的时候这条街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好一派热闹繁华。当夜幕渐渐降临，人迹逐渐稀少时，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靠在这阳台灰白的铝合金玻璃里目睹过或听到过一次次的酗酒闹事、车祸、抢劫。。。有一次在睡梦中给阳台下一位在公共电话亭里打电话的女孩骚扰了一个多小时，那女孩好象因为一些感情问题在电话里大声跟对方折腾，可怜我这个睡在楼上的孤单男孩被迫做了一回旁听者。

阳台下的路边原来有两棵大榕树，当地人把这地方叫榕树头。有一棵榕树在抗战期间鬼子用来对国人处极刑的，杀气很重。前几年慢慢地枯毁，拔在树前人们还对树烧过香。另一棵榕树都长到我家阳台外面了，在家里随便都能看到窗外绿油油的树叶，如果靠近窗仔细看，还常能发现有不少的小鸟在树叶丛里跳来跳去。深秋的时候我喜欢打开阳台的窗，坐在窗边的床上，让微凉的秋风吹着，或喝点酒，或抽根烟，听着音乐，什么也不用去想，就这样静静的一个人，感受着秋末初冬的寒意。寒冬时我会懒懒地挨着窗边的防盗网，晒着温暖的阳光，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路人，或三五一群、或成双成对、或行只影单，看着他们无需修饰的自然的表情，感受着其中的欢喜哀愁，每个行色匆匆的身影后面都有他自己的一串故事，而对于这大千世界来说，仅是其中一闪而过的蝼蚁。偶尔也会看到街边的杂技或耍猴表演，但看这表演无法让人开心起来，一群一无所有的孩子，对于未来，他们能有什么样子的憧憬？春天绵绵细雨到来的时候，阳台下面就是各种大大小小款式各异移动着的雨伞，整条街道两旁的树都换上清新嫩绿的叶子，这时候窗外的颜色最迷人。

不久这阳台多了位常来的座客。当年我第一眼看到这女孩子的时候就给电昏过去。在这茫茫的人海里，命中注定的一个，想逃也逃不了。父母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交往了一段日子后，有一天女孩子跟我说不如咱们结婚吧，单位要分房子了。。。

这房子也有一个向南的阳台，阳台的旁边也有一个大马路，不远处还有铁路，每天的汽车火车声声不断。我俩还是开心地筑起这简单的小窝。阳台上种满了喜欢的茶花、月季、茉莉、草莓。。。为了这些花儿我还专门买书研究起盆栽，细心地呵护着。这段日子是短暂的，不久以后为了便利的生活还是搬回榕树头。就这样，趴在榕树头阳台上的窗边往外看的不再是孤寂一人，还多了一对瞪得大大的望着这新奇未知世界的小眼睛。

女孩子似乎有颗不安的心，常常在床前密语要再找个小窝。于是，这些年来，有意无意中，都在不经意地找寻着我们的下一个阳台。

几年的时光在看着一个个新建小区的落成中飘逝，因为心目中的那份对安宁的期盼，这阳台一直没有着落。城区中心吵闹的环境和价格都无法让我接受，住了十几年，心态却象个异乡的过客，一直都没能适应这繁华热闹的都市，只想在这城市里找个宁静的角落。

非典过后，几年的看房经历让人隐约感受到楼价的逐渐上涨。于是在年底找了一个建筑质量、小区环境、物业管理、格式价格都比较满意的房子，下了定金。准备过完农历年后签约。过年的时候满怀欢娱的爬上这即将属于自己的漂亮新房。装修的工人已经回家过年，不远处的桩机也停了下来。我不时仔细地检查着装修的质量，不时站在高高的阳台上低头看着地下还没完工的精致园景。突然，不远处的汽车及火车声响让我心里发毛，所选的房子已经是小区的中间部位，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都市猛烈的噪声。于是不管售楼部如何不断的电话催促，我还是放弃了定金也就放弃了房子。

过完年后，同事喜欢上一个当时知名的一个小区，叫我陪他作参谋相一相该小区的二手房子。于是我开始认真的为同事看房，也就认识了小区里的中介。第一感觉这是一个移民式的社区，每天在中介交易的人们乐亦不绝。小区里商店林立，走在里面有点身处外乡的味道，到处是说不同口音的礼貌的外乡人，普通话是常用的语言，开始的时候还真有点对这口音和礼貌不习惯。小区很大，但看二手房却很方便，只要穿过不同组团的园景后坐上电梯就能看到不同格式的房子，在这看房子是件轻松的事情。经过这么一走，对小区也渐渐的熟悉起来，开始喜欢上这闹市中的一片清静地。同事后来因慕名校选中了东山的一套新房，而我，还在小区里继续的寻找。

不久被中介拉去看了一套房子，房子的主人要去东莞发展，这房子本来想用来出租的，我也出于多一个选择的想法跨过这北苑千遍一律的铁门走进去一看，房子应该很久没住了，缺乏应有的人气。客厅连着一个开阔的阳台，拉开门帘，推开大大的玻璃门，外面的建造和小园林马上影入眼前，第一感觉已经让俺小俩口喜欢上这阳台了。接着是看了布局是否通风对流，因为心中始终有着能在阳台吹风发呆的愿望。看完房子后在中介的极力劝说下，本无心卖的和本无意买的俩对坐到了一起。

签完一大堆该签的名，办完一大串该办的手续，付完一大笔应付的费用后。现在正值冬天的我，常常依着属于自己的阳台，望着这都市灰朦的蓝天。远处的中天广场依稀可见，两栋楼间的北苑会所因业主维权的酒家事件而了无人迹，会所旁是终年没有一滴水的干枯的游泳池，自从业主维权后就再也没有开放，以前晚饭后穿着泳裤带着小孩下楼游泳的日子也一去不返。泳池周围是个小小的园林，凛冽的寒风并没能改变树的颜色，久没下雨而盖着厚厚一层灰尘的绿叶仿佛在告诉你这里没有冬天。榕树、葵树、木棉及一些不知名的花草错落有致地簇拥着园中的一个精致小亭，亭里常有些老人小孩在玩乐。树丛中的一棵洋紫荆此刻正开着玫瑰红色的花儿，紧挨着的鸡蛋花则是淡淡的黄色，让人不经意间仿佛看到春天。花园边有个网球场，每天一大早这城市似乎还没苏醒的时候，已经有网球爱好者在球场上挥拍。阳台的下面是个幼儿园，上课的时候满园的吱吱喳喳，如果等我老的时候颤抖地坐在阳台上听着小孩的嬉闹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而记忆中当年年轻的父母，早已白发斑斑。父母有时候会来串门，高兴地站在阳台上说着家常话，却从未在这套房子睡过，说不习惯陌生的床铺。如棋局般的世事变幻莫测，不知道我的下一站在那里，下一个阳台在何地，唯一知道的是会象父母一样，希望能把最好的阳台留给下一辈。


2005年12月24日

旧雨

[M29]抢到了沙发～

旧雨

没有想到石头写出如此细腻而又温情的文字～ [M29]
又欣赏了一次

石头

QUOTE Created By 旧雨 At 2005-12-25
[M29]抢到了沙发～

[M16] MM好快，这回真佩服MM能有这么高的文字产量。偶这几个蚊子已经让我昏头转向的准备了一段日子 [M10] [M10]

旧雨

QUOTE Created By 石头 At 2005-12-25
[quote]QUOTE Created By 旧雨 At 2005-12-25
[M29]抢到了沙发～

[M16] MM好快，这回真佩服MM能有这么高的文字产量。偶这几个蚊子已经让我昏头转向的准备了一段日子 [M10] [M10][/quote]

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飞快地看了两次下来捏～ [M05]
那个大湖，我也经常去哈～ [M25]
有些想家了。。。 [M30]

天文数字

同是这个城市的新移民,石头写出了我们的心情 [M29] [M29] [M29]
斑竹,石头捏 [M05]

石头

QUOTE Created By 旧雨 At 2005-12-25
[quote]QUOTE Created By 石头 At 2005-12-25
[quote]QUOTE Created By 旧雨 At 2005-12-25
[M29]抢到了沙发～

[M16] MM好快，这回真佩服MM能有这么高的文字产量。偶这几个蚊子已经让我昏头转向的准备了一段日子 [M10] [M10][/quote]

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飞快地看了两次下来捏～ [M05]
那个大湖，我也经常去哈～ [M25]
有些想家了。。。 [M30][/quote]

MM也很熟悉的大湖 [M19] [M19]

菜汤面

石头的膏都介么多了啊，偶最近就盯着人家的膏了。其实文章还木有怎么仔细看呢 [M13] [M14]

石头

QUOTE Created By 天文数字 At 2005-12-25
同是这个城市的新移民 [M29] [M29] [M29]
[M05]

[M29] [M29]

石头

困了， [M22] [M41] 。。。。。。。。 [M18]

旧雨

[M22] [M18] 圣诞快乐 [M29]

shining

[M29] [M29] 感动

飞 鹰

[M36] [M36] [M36] [M36] [M36]

回味再三 [M29]

小王子

[M29] [M36]

barefoot angel

[M29] [M29]

石头,怎么大过节的半夜猫家里写字呀,应该早菜汤面带你去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