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戈转帖:独一无二的“序言”

鸣戈

鸣戈转帖:独一无二的“序言”



陈惠芳

1984年,端上了“记者”这碗饭，就得慢慢吃。但我是搞文学的，不想放弃这种爱好。于是，我成了“地下党”。坐在办公室，突然来了灵感，记下几个“妙句”，偷偷摸摸，赶紧藏起来。部主任姓刘，很严厉，也很和蔼的一位同志。刘主任不允许在办公室“干私活”，连美丽的想象也不允许。

诗歌还在写，也在不停地发表，越积越多了。起先，我并没有注意剪贴作品，只是收集而已。经同学提醒，才买了一本32开书式日记本，当成了“作品剪贴本”。金狮牌的，天津出品。

这么多年了，它已发黄得像一件出土文物。我很看重它，不是因为这里面的作品有多大分量，而是它的扉页有一篇很奇特的序言。

这篇序言是年长我几岁的诗人曾鸣写的。我一直喊他“鸣哥”。后来他的博客名，就叫“鸣戈”。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序言。1984年9月3日夜，我与曾鸣谈诗论道之后，他信笔留下了这篇奇文。“惠芳的人，不大。惠芳的诗，不大。/难道‘大’只谓之行数么？难道‘大’只谓之年龄么？回答是绝对的：非也！/当然他终究会大起来，不论是年龄亦或是诗。/大就大罢。小就小罢。他爱诗，他写诗；他爱的，是诗。他写的，是诗。/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没有了。只有友谊是说不完的！/于是且住。是为序。”
《湖南日报》和鸣哥家都在荷花池，我们仅一巷之隔。他在省歌舞团写歌词、歌剧，当然也写诗，成名已久。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湖南日报》分来了一个“校园诗人”，是个妹子名字。他竟然找到了我当时住的招待所302室。

此前，鸣哥在最权威的《诗刊》发了男子汉气十足的《牛市》。鸣哥到，小弟叫。我忙不迭地喊“曾老师”，鸣哥很大气也很“牛屎”地一挥手：“喊我鸣哥，什么老师老师，听起来不舒服。”然后，他又挥手：“惠芳，把作品拿来看看。”

我不好意思。4年时间，32开本没贴上40面，大部分还是“豆腐块”。我小声地说：“看不得，看不得！我写一辈子，也写不出<牛市>那样的好诗来。”鸣哥立马正色道：“这样没志气，不要写诗了。”遂转身离去。我赶紧拖住他说：“我讲错了。我几个月之内，就写出比<牛市>更好的<鸡市>来。”鸣哥大笑道：“我们这些高级动物专门写低级动物，到时我们出个诗集叫<动物集>。”

他看得很仔细，对那首发在《芙蓉》杂志上的《乡里妹子与花篮》非常欣赏，他朗诵道：“城市，这只花篮/太大太密/大得装得下所有民间故事和乡里的宁静/密得用老祖母纳鞋底的线/也穿不进一个针眼”。鸣哥很兴奋地说：“就凭这首诗，我要给你写序。”

缘分是什么？这就是缘分。我与鸣哥一见如故，竟然一连两个月，几乎天天在一起。写诗，喝啤酒，吃臭豆腐，瞎扯，很舒服地活在自由的空间里。
如今，鸣哥在生红豆的南国落了根。天南地北，人各一方。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我心中的那份感念一直保留着。

2009年6月16日

陈惠芳：1963生,湖南长沙宁乡县人,湖南日报文艺部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乡土诗”派代表诗人,1996年获湖南省青年文学奖,后又获多个国家级重要文学奖项,在《诗刊》、《星星》、《中国青年报》、《萌芽》、《青春》、《青年作家》等报刊发诗作数百首。已出版诗集《重返家园》、《两栖人》（与江堤合着）。主编诗集三部。现正发表《往事就是往事》的长篇回忆录。

本文出处:http://bbs.news.sina.com.cn/thread-9-0/table-776243-197-6.html

附：《牛市》

——原载《诗刊》1984年十月号

曾鸣
这里，可不是随便挑挑选选
随便讨价还价的处所，这里
是男子汉的的事业，是农家
敬畏且向往的圣地

没吃过几斤咸盐的后生崽
靠一边站。女人家躲远些
少插嘴,这里
绝对重男轻女

懂得那柄油纸伞
为什么总被一截细麻绳
勒紧在他们肩上么
懂得那排挨墙的锅灶里
为什么总盛大块的肥肉么

世道的风风雨雨，受够了
生活的酸甜苦辣，尝够了
来,大碗干,先喝它个
月落星稀,面红胆壮
再亮一亮
做人的锐气

原本如山一样沉闷的汉子
一生一世,有几回
体验过这番澎湃呢
讨老婆么
生儿女么

不记得了,不记得
只记得祖辈上留下一句话
——发了家,就牵条牛
背你一家子生计

难怪汉子们的表情
今天,要如此冷峻
如画家，铺开宣纸
如裁判,举起令旗

哦,让女人家走开些
去南货店比划吧
让娃娃们躲远些
去杂货摊挑选罢
汉子们，需要背着手
长久地,与那牛
交流庄严的心曲······